【S/B】光影十字路 Light-crossed（Chapter 14）
01
嗅觉与听觉几乎同时返回。痛觉还未抵达神志能够触及的范围，不过以他多年丰富的脑震荡经验来看并不会落后太久。布鲁斯在这短暂的恩惠的混沌中确认出停留于鼻尖的独属于蝙蝠洞的湿润气息，掺杂着消毒水味和油炸食物温暖脂香。
大肚汉堡——双层吉士加带盐薯角，布鲁斯辨析着。迟钝得犹如生锈齿轮的大脑皮层向他传递出困惑——他从不鼓励在蝙蝠洞里面出现垃圾食品，尤其是迪克喜欢把油炸面渣掉在键盘上到处都是。自从迪克离开后，蝙蝠洞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类食物了，而上次他闻见这气味，还是在杰森偷偷把超人玩具儿童套餐走私进来的时候。
杰森……
布鲁斯睁开眼睛。蝙蝠洞的光线昏暗，然而仍像是一把利剑一般劈开头骨，从他的前额穿透到后脑。他用手掌抵住额头，强撑着压下空空如也的胃里向上翻滚而起的酸意。在他终于有信心自己大概不会一张口就把他的所有内脏吐到地上当解刨学教材的时候，布鲁斯抬起头，对上了老管家更加锐利的眼神。
“我告诉过你了。”阿尔弗雷德说，把装着冰块的马克杯塞进他手中。布鲁斯一向敬佩英国管家多年来展现出的各式令人匪夷所思的出众本领，而能把一句平常的话语用平稳的语调说得如此泣血指控则尤其令他叹服。
他捏了捏鼻梁，心知肚明无论自己回应什么聪明话，都会被此时火力全开的阿尔弗雷德成八百倍地发射回来。他将就于环顾四周，看见老管家手边金属盆中被血染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毛巾，桌上散乱的纱布，消毒酒精，站在桌子另一边正吸了鼓鼓囊囊一大口奶昔的迪克格雷森，身上夜翼的制服还未脱下，眼罩被随意地挂在椅背上。
而迪克的身后一步左右，那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却又诡异融合的外星人抱着胳膊杵在那儿，发卷儿依然带着些湿气，手里抓着半盒薯角。布鲁斯眯起眼睛——肯特身上的衬衫在胸口处显得比平时还要紧绷，而样式也与今早阿尔弗雷德熨平放进他衣橱的某件异常地相似。肯特的动作有些僵硬，在对上布鲁斯的视线时脸渐渐板了起来，无论之前那上面有什么情绪也都消失得一干二净。迪克则像是每天都会遇到超人来蝙蝠洞里共进烛光汉堡，在咽下奶昔的同时又无比自然地从克拉克手里顺走一根薯角。
“我赢了，”他兴高采烈地用手肘戳了戳克拉克，“布鲁斯自知理亏的时候没话说。最后一个汉堡归我。”
“‘自知理亏’，”克拉克咕哝着，“哈。”
布鲁斯把马克杯里化了一半的冰水一饮而尽。如果他面对的是与三军联盟的持久战，他的武器至少得保持目前状况下能拥有的最佳状态。
“我睡着的时候你们倒是发展出了深厚情谊啊？”
老管家抱着胳膊的神态与那外星人如出一辙，迪克则就差狗腿地把自己永久性贴在超人身边了，就连洞里会在有人来访时躁动不安的蝙蝠也比平日列队整齐，翅膀裹得紧绷绷。
“我们差这一点就结拜了，”迪克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美分厚度的距离，“就差这一点儿。”他把两个指头的距离又贴近了一些。
“显然，”布鲁斯冷哼一声，“你看他正给你婚礼上的伴郎发言打腹稿呢。”
他的目光扫过老管家——叛徒。扫过乐得合不拢嘴的夜翼——叛徒。扫过安安静静倒挂在岩壁上欣赏下方情景剧的蝙蝠群——叛徒叛徒叛徒叛徒叛徒。
有一个湿润的东西扫过他的手。布鲁斯从床上翻起身，用手抓起点滴架像是武器一般斜于身前。他在看清进犯者之前膝盖就软了下去，然而接住他的并不是阿尔弗雷德的劲瘦双手。克拉克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托住布鲁斯的腋窝，就着同一个姿势把他轻轻拎回床上。
那只德国牧羊犬也跟着窜了上来，眼神充满希冀。还没从炸裂般的头痛中缓过来的布鲁斯没心情去拒绝这简单的渴望，从他的耳根一路挠到下巴；他看起来离躺下来翻过肚皮就差一个指头的距离，却依然挣扎着保持直立警惕。布鲁斯当即决定他喜欢他比喜欢蝙蝠洞里目前所有其他生物加起来还要多。
“他救了你的命，”克拉克摸了摸牧羊犬的头，有些脏兮兮的毛发湿得打结。“如果不是他的叫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你现在还在哥谭河底喂鱼。”
布鲁斯手没停下，耳朵瞬间本能捕捉到了重点。
“你在监控哥谭。”
“我得确保你不会带着那些小石头偷偷地跑回堪萨斯。”内疚从克拉克的脸上一闪而过，不过他大大方方地承认事实，甚至带上些挑战的色彩。他预期韦恩会朝他发怒，这样自然而然他也能有借口回敬憋了一整晚的焦躁与担忧，他对这位同行的感情再复杂，厌恶却不属于其中，即使他们每次见面都如同被诅咒了一般结束于诸多不愉快。当他从接近哥谭河大西洋入海口的浑水中把蝙蝠侠捞出来的时候，他几乎要确认对方没气儿了。他一边慌乱地试图捕捉蝙蝠侠的心跳——听不见听不见——一边努力让狂吠的黑背犬安静下来，因为几名塞纳冈的战士已经在朝着河的下游这边飞来了。他在让蝙蝠侠心脏复苏的最终尝试中撕开了凯夫拉装甲，连带着下方的心跳屏蔽装置——这必须是偏执狂专业PhD才干得出来的事情——一起丢进河里之后，才又一次听见了那微弱的搏动。
克拉克长出一口气，才意识到自己在刚才的两分钟之内一直没呼吸。
布鲁斯没有发火，相反地对克拉克的防范他几乎露出了一种可以擦边归类于满意的神情。“不算没救。”他说，点点头。如果不是克拉克确定眼下中度脑震荡的不是自己，他甚至会认为韦恩的嘴角向上扬了几度。
也许是光线问题，克拉克心想。蝙蝠洞中的昏暗照明让一切笼罩上一层真实迷雾，否则如何解释他在韦恩双眼垂下的瞬间在那里看见了尘封记忆中沉睡的那片星空下的海？
他知晓那片海，克拉克的心脏被攥住了。
他积攒了一晚上——一星期——自从在墓地中见到蝙蝠侠开始——或者甚至更久之前——的情绪就这么没了。仿佛被碰歪的世界又正了回来，而潜意识中布鲁斯就该如此，这是他早已放弃挣扎并且拥抱接受的事实。在他与布鲁斯相识的久远岁月里……久远岁月里？
也许我也淹到了头，克拉克心想，哥谭河水里有什么能影响到氪星人的致幻物也不奇怪。
“我的使命完成了，”克拉克摊开手掌，含混地朝布鲁斯与德国牧羊犬的方向比划了一下，表示货物已经送达签收，司机准备跑路，“明早还要跟佩里汇报进度——事实上，”他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嘴角一抽。“——就在两小时后。”
“别啊！”迪克说。
“别啊。”布鲁斯说。
“布鲁斯和我第一次去法尔科内家的那个故事我之前正和你讲到精彩之处，”迪克急急忙忙地献上，表情活生生像是看着玩伴被从游乐场的沙坑中拖走，“我还没说到我是如何修好那台聚光灯，蝙蝠侠出场时阴影才能正打在餐桌上……”
“你，”布鲁斯抬头对着迪克厉声说，“回布鲁德海文。你，”他转向克拉克，“我们得谈谈。我相信地球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威胁。”
“你是说哪一个威胁？”克拉克叹了口气，找了一把舒服的椅子坐了下来。他难得地在这一点上认同布鲁斯——这段对话他们已经拖了太久。给佩里的社论初稿已经发到了他的邮箱，他只期望最后时间足够他回家换一套衣服。韦恩的衬衫材质剪裁与他的平日风格大相径庭，不需要超级视力也能猜到他在哪过的夜。最近的烦恼已经足够多，他不需要在哥谭王子与星球日报记者的缠绵花边里自己为自己更添一把火。“是一个月后要来的达克赛德，比他捷足先登的蒙戈，还是已经坐在客厅里的塞纳冈？”
“老天啊，”阿尔弗雷德挑起的眉梢破坏了他一向完美的扑克脸，正合上医疗箱的盖子比预期重地落了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地球上了黑五打折名单。”
“你们玩过Pokemon Go吗？哈德逊大学图书馆里面的道场——每天都至少有二十拨人去抢。”迪克插嘴道。
克拉克张开了嘴巴又闭上，求助地看着布鲁斯，不想暴露自己已经跟不上年轻人潮流的事实。
布鲁斯脸上写满了“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你为什么还没有回布鲁德海文？”他对迪克说。
“如果你认为我会错过这个，那你可真是第一天认识我。”迪克梗着脖子回答，现在他活生生又像是自己在被拖离游乐场的秋千时紧紧抓住吊绳不松手。
“如果你认为在杰森之后我还会答应你乱来，那你可是根本不认识我。”
布鲁斯的语气不容置喙，而迪克却向前跨了一步，双拳紧握。布鲁斯也站了起来，有点儿颤颤巍巍的，笃定让视线居于迪克之上。阿尔弗雷德正收拾清理的双手又僵住了一格，仿佛对接下来的发展心知肚明。
克拉克向来不爱参与别人的家务事，除非人命关头。他评估了一下韦恩这几周内接连惨遭捶打蹂躏的脑壳里爆掉一根血管的可能性，伸出一只手拦在两人之间。
“你应该在拒绝前听听迪克怎么说。”克拉克说，努力把理性的光辉照亮整个蝙蝠洞。虽然他也不赞成迪克去趟这淌浑水——一定要说的话，他都不赞成蝙蝠侠在这里面搅和。当然他不会把这想法大声说出来，免得给韦恩的脑血管增加更大的压力。
“他死了你负责任吗？”布鲁斯咆哮道。
“我不会让那发生的。”
克拉克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真心的，而他也有敢这么说的本钱。他在场的时候没人会死——如果连这一点都保证不了，他不如当下就把老爸留下来的制服揉吧揉吧冻回孤独堡垒的冰川之下，自己回堪萨斯种玉米去得了。他既然有颜面把家族徽章挂在胸前，在以这个身份示人的那一刻起作下的决心便必不是空凭一腔热血拍脑袋喊出的三分钟誓言。
只要他还有一口气，没人能死。
而这却更惹怒了布鲁斯。明日之子的自信几乎把相较之下他的无能从皮肉下剥出来放在阳光下烤。杰森死去的时候你在哪块石头下呢？他知道自己的愤恨毫无由头，却又压不下满腔火气——你不在，你死去了；而你死去了，暴露出来我什么也做不到，谁也救不了。
“夜翼不能参与。”他生硬地一字一句说，不让自己的视线离开迪克受伤，愤怒，委屈而又不甘的眼睛，“谁也别想再死在我前头。”
迪克像是想要再说什么，最后只放弃地一拳砸在无菌金属台上，上面未收起来的手术剪和止血夹被震得叮当作响。他大步流星走向匆忙之下随意停在入口处不远的夜翼机车，在马达轰鸣中怒气冲冲地飞驶出去。
一时间蝙蝠洞中没人说话。
“他听说你受伤之后直接赶了过来。”克拉克在沉默了半分钟后开口，“巡逻完布鲁德海文又在哥谭转了一圈。”
布鲁斯正缺一个指着鼻子发火的对象。“别试图让我有负罪感，肯特。”他没好气地说，“如果他死了，你说的哪一件事他都再也没法做。”
“我不是要劝你改变主意，韦恩先生，”克拉克决心既然要做两人中更理智的那一个，那就做到底。“至少你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你在教我育儿技巧吗？”
“我在试图推广正常对话，韦恩先生。”
克拉克又叹了口气——他今晚在布鲁斯韦恩周边叹的气如果拿来风力发电的话，足以支撑一个小型城市一周的灯火通明。“好吧，那就咱们俩。怎么分？有人想单挑达克赛德吗？”
布鲁斯瞪了他一眼，摇摇晃晃地一步一步走到蝙蝠洞另一边的电脑主机前。他在大屏幕上比划了几下，食指与中指放大出一列姓名。
“是时候给那名亚马逊公主打个电话了。”
TBC
Note：首先我必须诚恳地道歉，说是不坑但是一去四年真的是没有什么借口。为什么离开了呢？原因也确实是很简单的，没想到社畜居然可以这么畜。为什么回来了呢？一是畜着畜着发现畜习惯了，二是这两个人不结婚实在是很难收场。
所以还是想把它填完。虽然读者可能已经换了一批了，我本人也与四年前处于完全不同的人生阶段所以可能看问题的方向都不太一样，但是想到这两个人就会很温暖的那种心情是没有变过的。想要写的剧情也都还记得（如果细节上出现矛盾欢迎帮我抓bug！），唯一想不起来的就是这篇分级R在哪里来着。
平衡一下我的能力与给自己的督促的话，觉得应该还是能够周更到完结。下周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