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B】光影十字路 Light-crossed（Chapter 12）
01
“沃利和我在地下几百英尺的地方发现了他。我不觉得五年间有人去到过那个地方，到处都是损毁的实验器材和看起来十分诡异的电路。我带上来了一些样本，不过被布鲁斯拿走了——”
“——还让我们不要说出去，不过你总是例外。巴里叔叔之前对你评价特别高——”
“——说正事，沃利，说正事。我们看见他在玻璃密封罐里——”
“——像是艾瑞斯姑姑经常做的酸黄瓜——”
“——白雪公主，沃利，白雪公主。当时那个罐子裂了一条缝，而他在里面沉睡——”
“——我跟迪克讨论了一下是不是得有人把他吻醒——”
“——石头剪子布是我输了，但我坚决认为沃利用超级速度作弊——”
“——不过他自己醒过来了——”
“——我松了一口气，谁知道下一秒他的拳头就往我脸上招呼——”
“——花了很久才让他冷静下来——”
“——那一片废墟还是给破坏了不少，布鲁斯事后估计要找我算账——”
“——但奶昔挺好喝的。”
他们两个让人毫无插话余地的你一言我一语终于结束，迪克扬起脖子往嘴巴里面灌冰水，沃利用牙齿撕开第二十个汉堡的包装纸。
克拉克让自己停工的大脑去处理尽量多的声音信息。他的手里握着沃利塞给他的一杯奶昔，是他向来喜爱的口味，但他一动未动，里面的液体已经开始化成悲惨的流动奶味糖水。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同样沉默的另一个人。
身为业内小有名气的记者，克拉克对采访对象进行观察并分析的学科上颇有心得。对方的眼神明显已经超出了他的外表年龄，那里面有专注的好奇，混杂着小心翼翼的希冀，搞不清是愤恨还是渴望让他的眼睛闪耀无比。一名在玻璃罐中被制作出来又沉睡五年的试验品不应该有这样的眼神。
试验品，他在心里念这三个字。那年轻人没有换过衣服，继续穿着在实验室被套上的紧身衣，胸前的S标志明晃晃地刺伤克拉克的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克拉克问道，用上在火场中抚慰儿童的声线。他有些绝望地想要找一些能够接下去的话题。不过这种社交礼仪的忽然丧失并不能怪他，又不是每个人都会在某个清早被拉去跟自己的半克隆体一起喝奶昔。他现在能够想到的所有问题都像是一个研究人员与实验对象之间进行的对话，而这个年轻人——这个孩子，不应被如此对待。
他记起自己不擅长掩饰内心愤怒或者难过，于是拼命调动脸部肌肉，让它们展现出友好表情。也许他帮不上什么大忙，对面这个孩子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扭曲的，但他至少可以从现在起让一切稍微步上正轨。
“‘Kr计划’。”迪克像是下意识地会去抢答克拉克的问题，“标在他的罐子上的。”他看了一眼另一个人的脸色，“对不起，哥们儿。我确定你有个更可爱的名字。”
“13号试验品。”年轻人自己回答。
迪克开始喃喃地念叨着他向来知道卢瑟没有什么好心肠，从他用凯迪拉克撞碎了自己的遥控赛车却一点也不打算道歉那会儿就看清了那个人，沃利在一边发出各式各样音调的同情的和难以置信的长吁短叹。
克拉克在心底发出属于自己的低叹。
“你知道我是谁吗？”他问。
“你是卡尔-艾尔，最后的氪星之子。”
“最后的。”克拉克重复道。
他听见大都会的街道逐渐从沉睡中醒来，人们从地铁口走出，匆忙跑上台阶，赶时间而拔高的心跳，咖啡滴落在地面——他再熟悉不过的、每日早餐的背景音。他把它们向那名年轻人一一详细指出，在对方脸上收获了迟疑的幅度极小的微笑。斜射的阳光刺破靠街的玻璃窗落在他们面前贴着廉价免漆板的桌面上，引得年轻人立刻抬头去看，一点也不顾及光线刺眼。
“对了，他告诉我们他从未见过太阳。”沃利说，把三十张汉堡包装纸揉成了一个油乎乎的橄榄球。
“我的知识是直接灌输到脑子里的。”
“真方便。”迪克评论道。年轻人耸了耸肩膀。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克拉克有些犹犹豫豫地问。他的一半大脑细胞依然在艰难地研究当下局势。一个活生生的克隆体！他的另一半大脑尖叫着。一个能够视他所见，听他所闻，拥有他的超人力量的克隆体！
而那些力量，克拉克忆起了让自己吃尽苦头的甜蜜诅咒，他急需正确的引导。
“如果你没有什么更好的地方可以去的话，我有个建议。”克拉克说，不顾内心的不确定和反对意见快要翻了天，“那地方阳光一直不错，安静又美丽，所有人都很友好。我会拜托妈妈帮你办理进入小镇高中的手续……你多大？十五？十六？我想应该没——”
“莱克斯卢瑟把我造出来，是为了杀了你然后取而代之。”年轻人打断了克拉克自顾自的计划，“你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对啊。”克拉克坦诚地叹了一口气，“所以我希望你能正常快乐地长大。”
02
蝙蝠侠在街对面的墙角远远地注视着这样一幅景象。他看着克拉克磕磕碰碰地试图与少年谈话，同时把自己的愤怒与困惑不怎么成功地藏好，像是在易燃的高压气体上方再铸满一层厚实的铜墙铁壁。不需要经过大量计算，他也能估摸出那其实有多么危险。话又说回来，跟超人相关联的所有事物都是危险的。
他的手又一次不经意地抚过腰带上的一个暗袋。他听从了卢瑟的建议——他不喜欢那个家伙，但这不代表他会把对方的话语当作哥谭河上空随意飘过的浑浊空气。布鲁斯在卢瑟指名的地点发现了保存严密的他所提起过的陨石标本，各种颜色与做过的测验分门别类。他当然毫不客气地把它们连着铅盒一锅端了——实在看不出在这里推让的必要。他确定这不是卢瑟拥有的全部，而当他弄清楚这些小石头的特性与用途之后，他必然也不会介意再次拜访以享用主菜。
目前为止布鲁斯对于它们的了解仅限于这些陨石与超人的故乡有关。质谱分析清楚地表明这种元素不属于地球，而宇宙辐射很可能导致了它们晶体结构上的微小差异，从而解释它们多样的色彩。布鲁斯小心翼翼地把它们装进口袋里的时候，心底某处有一种解释不清的跃动。这很稀奇，蝙蝠侠在工作中常年维持深沉平静如同海港底部的情绪，而拿到这些石头的过程甚至比不过小成本动作片的令人激动程度。也许是因为这能让他更加了解那名超人一步。
这或许是他家乡的一部分，布鲁斯想。他除此之外全都不剩下了。
街对面那个小小的会谈中，双方显然各自都有无数问题，然而进展开始陷入僵局。年轻人面前的奶昔早就喝得见底，手里抓着空杯子只是为了让自己有件事情做；而克拉克显然不打算在化掉的奶昔蒸发干净之前理会它哪怕一秒钟了。他们沉默地坐着，而迪克在几次打破僵局的尝试都沦为一人独白之后与沃利一起放弃地加入哑火聚乐部，一同上演一部小型的社交惨剧。
蝙蝠侠决定介入。
“我们得把他带回去做个检查。”他从窗棂边的阴影中浮出来，像是拥有从一片黑暗直接幻影移行到另一片黑暗中的超能力。与往常无异，这吓了在场所有人一跳（迪克作为已经习惯了的例外，只吓了半跳）。在打翻奶昔撞倒桌子从椅子上掉下去以及又用超级速度和反应力在造成任何后果之前把一切救回原样的混乱之后，所有人一起抬起头看着沉默派对的闯入者，而那个人正以专业级别的沉默看着一切混乱的进行。
“下次请先敲门，蝙蝠侠先生，”沃利把声音里的抱怨尽量控制到最小级别，“我心脏不好。”
“我有硝酸甘油。”布鲁斯回答，视线放在那两名面容相似的人身上，“卢瑟从不做无意义的事情。”
“我知道卢瑟的行事风格。”克拉克平静并清晰地说，似乎是被一股必须争辩的冲动与责任感驱使。
“那你就应该理解。别感情用事。”
“我拒绝让他继续成为任何人的试验品。”
“这是一个身体检查。”蝙蝠侠皱起了眉头，但看起来并不是对于克拉克把他的动机描绘成与卢瑟无异感到不悦，“我不会伤害……”
他向前走了一步，以靠近四人围坐的餐桌，从黑暗迈入正逐渐在屋内占据主导地位的光明，而事态即是在那一刻急转直下。
腰带中的铅盒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从内部爆开了，爆炸的力量让盖子的碎片穿透制服扎进布鲁斯的腰间，也让里面的石头弹射出来。那凶猛而无辜的美丽子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飞跃着去拥抱离它们最近的年轻人，有几片被沃利截停后落在地上，而一枚绿色的碎片躲过了神速者的手，埋进了目标的胳膊。
克拉克让这一切在眼前发生。刺痛与疲累从指尖升起直到蔓延全身，狂怒与低落交互席卷中枢神经网络。他看着那名年轻人痛苦地倒下，惊慌失措的迪克与沃利跪在他身旁，并不费太大力气便压制住胡乱挥舞的手臂。而他自己像是被钉在了座椅上，骨头被抽出体外，留给自己的只有虚软的橡胶皮囊和足以让人滑落深渊的剧痛。
他看见蝙蝠侠以超越常人的速度箭步走来，在地面上留下一串斑斑点点的血迹，把所有石头碎片收起攥在双手的手心，同时向迪克与沃利咆哮着指令。白色目镜放大了，在那张扑克脸上终于形成了一种属于人类的表情。年轻人在绿色碎片被取出之后渐渐恢复了平静，而蝙蝠侠脸上的阴翳却越来越深。
克拉克在能动弹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跳起来抓住蝙蝠侠制服他能够下手的地方。
“那铅盒会识别实验体身上的制服，从而引发爆炸。”蝙蝠侠胸前的制服被揪到变形。他有些困难地说着，而与其说是为自己辩解，听起来更像是自言自语地对自己陈述一个事实，“被卢瑟摆了一道。”
“你说你不会伤害他。”克拉克说，声音反常地没有带上一点温度，“然而你随身带着针对氪星人的武器。我接受你的说法，卢瑟骗了你——那前提是你自己一开始也就抱着这样的动机。”
“我不否认。”蝙蝠侠回答，“如果这让你的感情受到伤害，我很遗憾，然而给我多少次选择，我都会这么做。”
“因为防范是必需的？”
蝙蝠侠沉默了。那不是他拿手的那种沉默——并非震慑，威胁，或是游刃有余地观摩评估。这是一种被动式的反抗的沉默，而他一点也不喜欢这样。
“他还好吗？”他问道。迪克在他身后把年轻人从地上扶起来。
克拉克松开了手，让几乎离地的蝙蝠侠脚跟重新回到地面。
“我们回堪萨斯。”他硬梆梆地抛下一句，从迪克手中拽过年轻人，两个人一起消失在门外。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