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B】深水炸弹 Depth Charge （Chapter 31）

01

他每次吹蜡烛的时候都得很小心，在连续几年把整个蛋糕都吹飞到乔纳森的脸上之后，他学会了控制呼吸的力度，让气流缓缓通过嘴唇。倒不是说乔纳森曾因为这个指责他——拉奥啊，才不会呢，他每次都会跟玛莎笑成一团，伸出手把奶油涂在克拉克脸上——而是玛莎每次都会花上整整一下午的时间来制作那块蛋糕，而她每次都能精确地发现在门缝中偷看的克拉克，招手让他进来，递给他切开的草莓。

 

“我们的克拉克，”玛莎骄傲地宣布道，让克拉克感到不好意思了一秒钟，“今年成年了。”

 

“你想好之后要做什么了吗？”乔纳森用打火机点着那些蜡烛。他坚持这么做，即使克拉克可以用热视线以几倍的速度完成这项任务。

 

“读大学。”克拉克有些忐忑地瞟着乔纳森，“大都会那边提供不错的奖学金。”

 

“大城市容易让人迷失。”乔纳森在嗓子眼里咕哝着，不过他没有表示反对，只是伸过手，揉了一把克拉克的头发。

 

“许个愿吧！”玛莎催促道。

 

02

这与他想象中的冥界区别很大。刚刚离开生死存亡悬于一线的战场，这里看起来几乎可以说得上祥和。

 

克拉克向前走了两步，好让自己能够把这个介于哥谭与大都会之间的城市看清楚。ACE化工厂边上矗立着星球日报社大楼，韦恩塔与莱克斯集团大楼遥遥相望。面前的桥梁一直延伸到城市的核心，隐约能看到另一头糅合了两座城市的市政大厅。

 

他们走在桥上，两侧是形态各异的石像。克拉克好奇地打量它们，然后发现它们也在看着他。

 

“我感觉到有不属于这里的灵魂侵入了。”桥头两侧的石像把头扭过来，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克拉克。“你不是人类，也不是神。”

 

“是吗，我怎么觉得这个阵势是在欢迎我们呢？”克拉克轻松地说，站在布鲁斯身前。“这里的一切都是用灵魂搭建的吗，哈迪斯？我能看见它们。”

 

“昙花一瞬的灵魂在此化为万物，成为永恒。”冥王借着石像之口告诉他。“但你的生命不是短暂的，最后归处也无法得知。不过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

 

地狱三头犬从桥下猛地跃起，庞大的身躯遮住了红色的天空。它的一只头露出锋利的牙齿，朝着布鲁斯咬下去，另两只头撞上了克拉克，逼着他后退。

 

“我们不是来打架的！”克拉克喊道。

 

“你们不能把我这里当成寄放处。”哈迪斯说着，从市政厅中幻化出来。他头顶的蜡烛幽幽地燃烧着，毫无温度。

 

“那些人的时间未到。”布鲁斯躲避开三头犬的利齿，用手肘向它的眼睛击去。“你总是会拥有他们。”

 

“你说的有道理，”哈迪斯抱着胳膊靠在桥边，看起来有些忧郁。事实上，克拉克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那虽然不明显、但从未离开过的自厌情绪。他不觉得奇怪，阳光与温暖从未抵达这只有亡灵作伴的世界。“那我又能剩下什么呢？”

 

“哈迪斯……”克拉克的眼神变得认真起来。他坚决地推开三头犬，不顾对方的挣扎，把它举了起来，凶恶的地府守门人在他的铁拳中毫无抵抗之力。克拉克走到哈迪斯面前，把三头犬放在他身边。他看着比他矮了两个头的冥王，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有些求救地回头看布鲁斯，换来对方一个耸肩。

 

“你想要什么，哈迪斯？”布鲁斯问道。

 

“我太孤独了。亡灵不会说话。”哈迪斯说，周围的景色随着他的心情变换着。“蝙蝠侠迟早要来的，我不着急。要不然你来陪我吧。”他指着克拉克。

 

他们的四周出现了一栋小房子，接着是谷仓、农场、玉米地。一根根的细穗都是那么清晰可见，在这无风的环境中摇曳着。

 

克拉克盯着那惟妙惟肖的肯特农场，

 

“这里的一天等于地上世界的几分钟。”哈迪斯说，“等你消磨完时光，蝙蝠侠也该下来了。”

 

“别傻了，克拉克。”布鲁斯马上接话道，“你回去，我来处理……”

 

“我很抱歉，哈迪斯。”克拉克回答。他垂下了蓝色的眼睛。“如果达克赛德入侵地球，没有我的话，那场战争人类必输无疑。我还有未尽的责任，我做不到。”

 

“我能保留下你的灵魂，让它不要飞去什么氪星天堂。”哈迪斯皱起了眉头，“这样你就可以以某种方式与蝙蝠侠永远在一起了，而在地上，你们只有几十年的时光，那就是一眨眼的瞬间。两者相较，答案很明显——我以为你们相爱？”

 

“我很抱歉。”克拉克说。

 

“那你们就一起死在这里。”哈迪斯阴测测地回答。

 

农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人影，从地上伸出来的手想要抓住克拉克与布鲁斯的脚踝，而那些人影则向他们扑来，冰凉刺骨，几乎能够带走太阳的温度。

 

03

克拉克站在星球日报社大楼脚下，沐浴在阳光与玻璃的反光之中。大都会总是让他目眩神迷——这里每个角落充斥着的声音与光影都是在小镇时没有感受过的。他看见挂着记者证的人从楼里急急忙忙跑出来，拦住一辆的士，混入宽阔街道的车水马龙之中。

 

也许哪天我能像他们一样，他想，手里捏着给校刊的稿件。

 

如果他能够预知未来，就应该留下一份复印件，因为原稿很快就丢失在一场火灾中。那是在他听见了救火车凄厉的鸣笛声从十个街区外传来之后，而他在下一秒就出现在火灾现场，看见公寓顶楼向外冒着火光。消防员正忙前忙后地架起水管，可是那窗口实在太高，而克拉克已经听见了人们濒死前的啜泣。

 

于是他冲上去了——没人会注意到一名毫无特别的大学生消失在围观人群中。他一边顺着楼梯向上跑，一边用还不熟练的冷冻呼吸吹开呛人的黑烟。也许他做得太过火，在某一层把楼梯间冻成了冰窖，不过这都是之后调查警官所需要担心的问题。他在一切都已经太晚之前抵达了，灭了火，救下了那对抱在一起的同性情侣。他回过头想要确认他们的安全，发现两个人都呆呆地盯着他看，表情不知道是震惊还是恐惧。

 

克拉克的心在那眼神下沉到了肚子里。他在他们眼里想必是个异类，眼睛喷火，口中含冰。于是他倒退到窗前，差点就这么翻了下去。

 

“等等！”其中一个人手疾眼快地拉住他。“……谢谢你。”

 

他看着他们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抱在一起，像是找回了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04

“我一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克拉克说，而他知道布鲁斯在听。

 

“那很好。”布鲁斯回答道，在他被又一堆亡灵拖到地面上之前。

 

“我想要一个家庭。或者说，一个伴侣。”克拉克说着，用越来越沉重的双臂推开自己与布鲁斯身上的冰冷亡灵。“在那个人身边，我不会总是觉得自己是个异类，或者说，是个怪物。”

 

“你从来都跟怪物不沾边，克拉克。”布鲁斯借着他的手从那堆灵魂中奋力钻了出来，全身发冷到牙齿都在不停打颤。它们追逐着他，贪婪地吸收活人的生气。克拉克揽过他的肩膀，拼尽权力飞了起来，一头栽进市政厅中。“你……咳咳……你至少不会每天带着魔鬼一样的头罩到处乱跑。”

 

“如果你是在说自己的话，那真是我见过的最人性化的魔鬼。”克拉克爬了起来，嘴角向下滴血。他们坠落时砸穿了房顶，而现在四周的墙壁也开始幻化成鬼影，从四面八方向他们伸出手。

 

他把布鲁斯从地上拉起来，肩并着肩退到房间中央的宣誓台前。克拉克认得这个房间，他曾在这里记录报道过一对名人的婚礼。他仍记得两人的笑容与泪花，在穹顶下交换的戒指与誓词。

 

“听着，布鲁斯。”克拉克说，用制服袖口抹去嘴角的血。“我们大概是要死在这里了……不管我们打败多少亡灵，朝我们扑来的数量只会越来越多。”

 

“你不该说这样垂头丧气的话，克拉克。”布鲁斯一拳击向飘在他面前的白色灵魂，拳头从中穿过，冰惨惨的冷雾趁势顺着他的胳膊爬向他的心脏。在它碰触到依然温热的血液之泵时，布鲁斯第一次真真正正感受到了死亡。

 

“不！”克拉克扑向那个亡灵，试图用热视线烧它。这起到了部分效果，至少让布鲁斯从它的紧缚中解放出来。

 

“我想说的是——为了让我不至于在这里被铺成地砖还后悔到天荒地老——我想要问你，布鲁斯。这个问题我早就该问了。”

 

布鲁斯抬起头看他。他们的身体压在一起，像是亲密的拥抱，然而他们都知道，如果其中一个人松手，另一个人绝没有可能依然站着。四周的亡灵向他们聚拢，而他们站在高台上，头顶是从破损漏洞的穹顶中露出的红色天空。

 

这不是克拉克最理想的场景设置。他曾想象过——他当然想象过，尤其是在遇到布鲁斯之后，面容模糊的另一方有了坚毅而清晰的形象，他就没停下去构想——这应该是安静的，也许在星空下，溪水从他们身边流过。他们两个人——只有他们两个人——躺在草坪上，他假装听不见世界的声音，在那一刻没有别的什么能够掺和到其中。然后他就要开始慢慢地叙述，从他们的初遇直到其后无数的并肩作战，从那家他们都喜欢的甜品店到暸望塔最新的扩建进展，一直到布鲁斯快要睡着，脑袋开始耷拉下来，落在他的肩膀上。

 

然后他会问出来，然后布鲁斯会说好的。

 

“无论贫穷，疾病还是残疾，直至死亡，你愿意与我在一起吗，布鲁斯？”

 

“你是说，在这剩下的几分钟里？”布鲁斯看着他，冰凉的手指摸索着找到克拉克同样毫无温度的脸颊。“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说不？”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