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B】光影十字路 Light-crossed（Chapter 13）
01
克拉克于一周后回到大都会。迎接他的除了与临走前无异的乱糟糟的公寓和坏心情，还有两名不速之客。
“不，我的答案依然和上个月一样——我不打算加入正义联盟。”
他回答得比以往几次要更干巴巴而缺乏歉意，戴安娜与沙耶娜互相对视着做了个鬼脸。她们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自己像是在克拉克肯特家门口执着的推销员，想把会员勋章硬是贴到对方胸前的S标志上去。
“我们失去了巴里，而沃利太过年轻。”戴安娜在对方关上门前伸出一只手，以不输给对方的力气抓住了门框，“如果尚恩传送回来的消息准确，我们现有的力量无法应对。这不是一个在走廊里三言两语能够解释清楚的事情。沙耶娜的翅膀快要藏不住了，你不担心你的邻居起疑心吗？”
克拉克不情不愿地侧过身，让姑娘们从半开的门缝中挤进公寓。屋里呈现出那种已经好几天无人收拾的状态，挂着干掉酱汁的披萨饼的空盒子竖在可回收垃圾桶里，行李箱半开着，洗好熨烫过但是被粗鲁塞进去的衬衫拖出一只皱巴巴的袖子。
“我还在整理。”克拉克看着沙耶娜小心地跨过地上的一团领带和袜子，“茶还是咖啡？”
“不劳费心。”戴安娜靠在早餐台上，“你刚旅行回来？”
“去了一趟堪萨斯。个人私事。”克拉克轻描淡写地说，他从地上拾起袜子，扔回旅行箱里，“听着，我之前和你们一起抗击白火星人那一次属于战时临时合作，不代表我打算加入你们那个俱乐部；我向你们暴露了身份，是为了让约翰摆脱困境，而不是让你们方便地来随意打扰我的生活。”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克拉克。”沙耶娜说。
“我从未对任何危险视而不见，”克拉克回答，“我只是觉得单干比较适合我。”
“尚恩说在‘战争世界’看到你跟蝙蝠侠倒是情投意合。”
克拉克已经软化下来的表情因为这三个字又冻结起来，“我不知道这位尚恩是谁，但我跟蝙蝠侠没有任何关系。”在外人看起来他显然有些反应过大地变得气呼呼。
沙耶娜觉得自己有责任平息对方因刚才的话语燃起的怒火，“当然了，当然了，我追真人秀，”她打开电视，调到GBS电视台，语气里满是打趣，“你的心只属于那位韦恩老板嘛。”
这话明显地把克拉克的情绪往她希望的方向反面推过了线。他僵硬地推开公寓面向无人巷道的那扇窗，“你们两个都会飞。”克拉克指着窗外，脸上写满了想要独处的渴望，“记得把我划出征兵名单，要不然去蝙蝠侠那里试试运气。”
“沙耶娜和我都比你在人类中逗留过的时间要短得多。”戴安娜走到了窗边，然而没有立刻如同克拉克希望的那样离开。她脸上轻松的神情完全消失了，“而我们在乎。你呢？”
“你根本没有任何概念。”
戴安娜与沙耶娜一前一后离开了，后者在扇动第二下羽翼之前回过头惋惜地看了一眼立于窗前的身影。电视节目里的真人秀已经播放到了尾声，喧闹快乐的背景音忽然被插播进来的新闻从中切断。
克拉克回过头，看见联合国大厅内站着一名与刚离开的沙耶娜诸多相似的双翼战士。
“地球的各位，我们来自塞纳冈。”那名鹰人的指挥官在台上对着小声议论纷纷的众人说，“我们前来给予警告——你们正处于极度的危险当中。”
02
“你如此频繁地拜访，让我不禁觉得自己是否开始对你有了异样的吸引力，黑漆漆的乌鸦信使。我看见你的表情中写满了对我不实的指控，不过我愿闻其详。毕竟，这是我们第一次在外面见面，很具有纪念意义，你说是吗？”
相比布鲁斯韦恩自己的顶层公寓，卢瑟的住处少了几分玩乐的奢华，空间更为开阔，可用于隐身的阴影少之又少。这地理位置显然是精心挑选过，在大都会中心的中心，卢瑟的起居处在寓所的中心的中心，而那张大床又在宽阔房间的中心的中心。
而卢瑟此时正坐在那张大床的中心的中心，对着房间里仅有的一点儿阴影自言自语。
“这五年的蛰伏让我有些想要伸展一下身体了。倒也不是说我在那铁窗后的小房间里不得从容自若，而且看起来外界并没有完全把我遗忘——事实上，你会惊讶有多少人理解并支持我的工作。我在狱中收到的崇拜者来信，恐怕比你收到过的死亡威胁还要多。”
“小丑收到过更多的，”那阴影向他回话了，“还不算上哈莉奎茵寄出的。”
“你不能怪我没有把话跟你说明白。我的言语中有哪里欺骗了你吗？你想要那些石头——是你自己想要。如果我没有把它们方便地交到你手上，迟早你也会带上小铁锹去寻着气味挖宝藏。我知道这一点，因为我了解我们有多么相像。氪星人，火星人，形形色色的外星人——它们来到这里，欺骗人们以为能和它们和平共处，实际上全都打着各自的主意。地球上的聪明人若是不在此时联起手来，等到一切都太迟以后又有谁会替我们发声呢？”
卢瑟打开电视机。塞纳冈星球的统领在联合国大会上的讲话正被一遍遍地滚动播报中，推特和Reddit上对于他们话语的意义和目的的猜测铺天盖地，每个人都开着属于自己的小型新闻发布会，打上所有能指望被人搜索到的标签。NASA与五角大楼在此半夜时分灯火通明，快要从里到外翻了天。外面很多人却拿着手机跑到最近能找到的又允许他们攀爬的最高的大楼上，环成一圈，用点亮的手机屏幕在楼顶上照向天空。
“欢迎来到地球！”他们喊道，脸蛋在寒风中激动得通红。剩下的一半人在楼底下等着朝他们扔臭鸡蛋和西红柿。
“这帮傻子。”卢瑟评价道。他坐在那张大床上，神气就像是坐在一张巨型蜘蛛网的中央，好整以暇地观赏四面八方拨动蛛丝毫无头绪的小飞虫。
“你们的星球将在一个月内经受致命攻击，而你们的军队无法应对。我们拥有足够的对抗经验。允许我们驻扎下来并在地球上建设保护罩，是你们生存下来的唯一希望。”电视里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塞纳冈人不只带来了侃侃而谈，他们还带来了证据确凿的录像影片，详细记录着名为达克赛德的宇宙君主的舰队是如何残暴地侵略塞纳冈，又是如何被英勇的将士们以极大的牺牲为代价赶出星球。塞纳冈的统领愿向地球上的一切神明发誓保证影片的真实性，同时宣称他们无私的善举是为了回报地球人“在一名塞纳冈人落难时慷慨地接纳了她”。
“你相信他说的任何一个字吗？”卢瑟问道。那片阴影毫无反应，于是他就像是在自言自语，“除非你疯了。”
直到沉默的时间足够长，长到他确信蝙蝠侠是真的离开了。于是他叫来梅茜，让恭敬的女副手为他查看最高级加密线路的联通状况。
“如果不是蝙蝠侠上次在狱中对我提起这个名字，我甚至以为这个执着的通讯请求是个蹩脚的玩笑。”卢瑟说，在床上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现在让我们来听听这位‘布莱尼亚克’先生有何高见要说。”
03
公平来说，布鲁斯在顺着塞纳冈一艘小型飞行军舰的腹部桅杆往上爬的时候，脑子里确实冒出过这样的念头，那就是他现在的行为已经一条腿踏入了“鲁莽”的界限。他已经听见了阿尔弗雷德在他耳边可以就此一事发散出的诸多唠叨，就像是前两天老管家在发现他跑去堪萨斯却在当晚满载怒气而归的那次一样。
这不怪他。也许阿尔弗雷德曾以为他是为了示好而前去超人的家乡，但他的目的就仅仅在于监测半克隆体对于人类社区的适应状况，别无他意。超人也许想的是另外一回事——他在自己父母的农场小屋外听见了蝙蝠侠的心跳，而下一秒就满脸怒容地降落在自觉隐藏得极好的黑暗骑士面前。
“你离我妈和康纳远一点。”
“康纳？”布鲁斯极快地捕捉到了这个称呼上的变化。
“他总得有名字，”克拉克说，“妈妈已经决定收留他了。”
“你从小融入人类社会，能至今为止身心健康而没暴露真相，我觉得已经是个奇迹了。”蝙蝠侠皱起眉头，他的态度颇为不赞成，不过以当下他的心情而言，他没打算赞成超人作出的一切决策，“而他作为一个超能力已经显现、在实验室里培育成熟的青少年，你觉得把他放到普通高中是个好主意？”
“哦，你可千万别误解，韦恩先生。”克拉克用令他觉得恼火的语调说，“我可不是生来就掌握这些力量，和嘴巴里叼着银汤匙出生的某些人可不一样。”蝙蝠侠的眼睛眯了起来，而超人把对方表情的一切变化尽收眼底，“你不会想要拥有一大早起来眼睛烧穿屋顶那样的经历的。”
“你觉得我是个富家子弟，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高兴。”
“我觉得那至少在某种程度上造就你不近人情，不顾及他人感受。”克拉克谨慎地指出，“对于哥谭你近乎偏执，而对于别的——我认为你不理解也不够在乎。”
“那么你在乎。”蝙蝠侠毫不吝啬地用上了自己最为讽刺的调调，希望自己的话语被堪萨斯田野上的风更为猛烈地吹进对方耳朵里，“我希望你很快也有一天被问到‘你在乎吗’，然后你可以好好审视一下你能给出的答案。”
“我的朋友，家人，保护对象——他们都在这个地球上，你知道我会足够在乎到不能让这里出现任何状况。”克拉克有些激烈地回答。远处的房屋里传来狗吠，他听出小氪有些害怕与担忧的呜咽，于是他把声音放低了些，“我不想要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了！”
“那么和你不同，我是孤家寡人，可我也足够在乎到不希望让任何人最终落得像我一样。”
蝙蝠侠在扔下最后一句话后就跃上了穿越玉米地无声降落在他们身边的蝙蝠翼。他在夜空中滑走，几乎是瞬间就消失在群星中，像是个万圣节没要到糖气鼓鼓地离开的尖耳朵幽灵。
“我失去了整个星球。”克拉克望着那一点极速远去的黑影喃喃地说。他知道对方已经不可能听见了，他也不想追上去揪着蝙蝠侠无可饶恕的耳朵把这些话硬塞进去，只是他无法抑制地要对着逝去的幻影自言自语，“我失去了亲生父母，我失去了爸爸。我还失去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人——而我甚至不知道他是谁。这么一想我们竟有诸多相似之处，真残忍啊，韦恩先生，真残忍啊。”
而蝙蝠侠离开时带走的一肚子气，一部分也是撒给莱克斯卢瑟的，于是这就让他目前攀爬外星军舰的行为怎么看都更加不明智。会留点心眼的人都不会在一周之内第二次听信卢瑟的建议，而蝙蝠侠在制服面料每一条缝隙里都会塞进去几个特意设计加工好的心眼。
然而这并没阻碍他把塞纳冈军舰货舱底部的密码门破解开，虽然他内心的一部分真心实意地告诉他应该听从阿尔弗雷德的建议。去找超人来协商，阿尔弗雷德说。别装心跳屏蔽装置，阿尔弗雷德说。请表现出与你年龄相符的行为，阿尔弗雷德说。再不济也可以去把沃利和迪克叫来，阿尔弗雷德说。自己一个人潜入外星舰队太愚蠢了，阿尔弗雷德说。至少先把我的养老金付清，阿尔弗雷德说。
绝大部分军舰跟着旗舰一起降落在华盛顿市郊人烟稀少的荒地，像是高速公路边奇形怪状的建筑展览。一小部分则脱离了舰队落在各个主要城市的边缘，而这一艘则把落脚点选在哥谭河边。ACE化工厂的排污口离这里不远，使得这一片水域都散发着奇特的刺鼻气味。几条鱼翻着肚皮漂上水面，又被不知名的东西拖到水底。河边的荒草倒是长得旺盛，高而细瘦，就像是哥谭贫民窟里的世世代代，靠着垃圾与湿臭空气便能向上抽条。
蝙蝠侠正要爬进货舱的时候，那草地动了一下，而今晚哥谭并没有风。
他一边在内心谴责着自己因为太过专注于破解密码而忘记注意四周，一边朝那片杂草掷出一枚带有电击功能的蝙蝠镖。那东西灵活地躲开了，而蝙蝠侠的热成像仪让他看清了那两只绿晃晃的眼睛，于是他收起了快要脱手而出的另一枚武器。
“你。保持。安静。”他对于那只黑色的德国牧羊犬打着军用手语，似乎指望对方能够立正稍息然后马上按照他的指示去做。而对方竟像是听懂了一般原地趴好，一声不吭，如果蝙蝠侠不是自认并非充满浪漫的想象力的人，他会觉得那只狗还朝他严肃地点了一下头。
“好孩子。”他喃喃着，一边重新爬进塞纳冈战舰里。
通道狭小得只能容纳一人通过。他知道至少一名塞纳冈战士正在顶部驾驶舱等待命令，但与货舱是隔离的。这货柜里装的，据那名口舌流利的塞纳冈统领而言，是足以支撑他们回程的补给；而他在货柜间无声无息地穿行时，脖子后面的汗毛依然在制服里竖了起来，仿佛在这个空间中他不是唯一正在呼吸的生物。货柜的四壁屏蔽了他的热成像仪，于是他让极细的特制绳索牵引着微型摄像头，从留出的小号空洞中钻进去窥探。
他的制服目镜中出现的画面显示出一整打的全副武装的塞纳冈战士。其中一个似乎是注意到了什么，视线朝他的方向转了过来。
现在是撤退的好时机了，布鲁斯想着，一边更加深入地朝驾驶舱潜入。如果这些特洛伊木马被战略性地布置在世界各地，至少他在攻击开始前需要知道对方的计划和目的地。如果有地图的话，那只能在一个地方。
驾驶舱内开始传出动静，一名塞纳冈战士在收到通讯后正拿上武器开始出来巡视。蝙蝠侠挂在走廊顶端，与黑色的内饰融为一体。他等着那名战士走出舱门，在第一次环视四周之前就无声无息地扭住了对方的脖子。
他耐心地等待对方昏迷过去，用肋骨接住对方凶狠的肘击。凯夫拉制服在防御方面卓有成效，然而鹰人一族似乎有着无比寻常的超人力量。等那战士倒在地上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呼吸粗重，断裂的肋骨拼命叫嚷着让他回程。自然地，他钻进了驾驶舱，把一枚蝙蝠镖朝剩下的那名战士扔了过去。
那名战士没有选择与同伴那样悄无声息地倒下。他大喊了一声，用力拍下警告按钮。警告灯开始在整艘军舰内闪烁，布鲁斯感到脚下的地面随着鹰人军队从货柜中破门而出的力量震动，而他快速地在操控平台上调出他在这极短的时间内能够破解的机密文件，全都下载到臂甲中的电脑上。
他把舱门关上了，以期能拖延一点时间。现在他听见那门被敲得开始变形，而他的第五份文件只下到一半。布鲁斯朝驾驶舱的玻璃前视窗上黏了一枚小型粘土炸弹，一边数着秒等待读条进展到尽头。
大门被攻开了。布鲁斯掀起披风，正及时挡住一道强烈的蓝色雷电。那力量让他狠狠地撞到前窗上，四肢因为麻痹而动弹不得。他所能做的只有艰难地抬起手指，断开电脑的连接，然后按下起爆器。
布鲁斯感到头部随着席卷而来的热风和冲击波猛烈震荡了一下，在感到真正的疼痛之前他已经与瀑布般的玻璃碎屑一起自由落地，砸进冰冷的河水。他的四肢依然无法使力，头部胀痛昏沉着威胁意识进入休眠。冷水已经开始往他的鼻腔与喉咙里面倒灌，而他明确地知道如果在此时晕过去，他将永远陷进河底深处不为人知的黑暗。
也许是该听听阿尔弗雷德的智慧言论了，布鲁斯在湍流中下沉的时候想。此时他竟觉得冥想是个好主意，也许是四周绝对的安静，也许是头脑在此时开始变得清晰，开始为他挑选适合在此时播放的过去记忆；也许是面前有一道光，像是在为他开启某一扇门，从那门里伸出来一只手，紧紧地攥住他的披风，然后还有隐约的狗吠。
他想要坚持着在意识完全流失以前看清对方的眼睛，然而黑暗比他希望的要早一步来临。不能太贪心，他告诉自己。不能太贪心。
TBC
